“你妈不同意,是吧?”
“那也不至于再把你赶出去,不过——”
他妈交代的事叫他张不开嘴,许玲芳自个儿临阵逃脱,把他送上了前线。
“什么?”王纯神情焦虑地问。
“就是那个厨房——”乔轩半吐半吞地说。
王纯想了想,豁然开朗道:“我不用厨房。我一个人,用不着厨房!”
“还有水电费……”
“我会按时交!”
“我妈说,一个表,没法算,要两家对半劈……我妈那人,有些事你跟她根本说不通。”
王纯开心地笑了:“对半劈又能有多少?房租一个月才二百!”
她的确可爱,乔轩想。
王纯彻底放心了,开始打量四周。这虽是间北屋,却很明亮,窗子擦得仿佛没安玻璃,清风透过淡绿的窗纱扑面而来,一群鸽子在窗外飞去飞回。墙壁雪白,桌上地上一尘不染,窗台下立着一组墩墩实实的暖器。这是一个冬暖夏凉的小屋。待到她把床铺铺好,东西摆上,小屋立刻变得生动温馨起来。
王纯把一个镶有与父母合影的镜框摆在桌上靠墙处的正中,然后后退一步,眯起双眼神情很投入地审视着。
乔轩看了看她,咳一声,道:“你还满意吗?”
“岂止是满意!”
“那就请你马上通知钟锐。”
通知钟锐——为什么要通知他?王纯有些不解地想。乔轩找她时自我介绍是“老乔的儿子”,然后就说家里已经收拾好了,请她去。她还以为是谭马帮的忙,就没有多问。乔轩则认为钟锐与她应早有联络,也就没有多说。
夕阳隐去了,天边红色的晚霞渐渐变成深紫,路灯也亮起来了。
王纯的小屋里夜色朦胧。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背抵着椅背,两条长腿伸向前方,双手叠放在身上,头微垂着正在想心事。
自乔轩走后她就一直这样坐着。
他为她工作,为她违背了原则,为她!
小屋仿佛他温暖的怀抱。这强有力的关爱呵护令她头晕目眩令她心跳令她全身一阵又一阵地颤栗……
忽然她想起乔轩让她给他打电话,她跳了起来。她要请他,来看看她的小屋。他欣然同意了。
她等他,心神不定,忐忑不安,不知所措,每有脚步声传来就向外奔去,分分秒秒都是折磨。为了打发时间,王纯用电热杯给自己煮了碗方便面——早就该吃饭了,但她刚吃了一口,又觉得堵得难受,于是又全部倒掉了。
钟锐终于到了。她给他倒水、让座,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注意到了桌上她和父母的合影,饶有兴趣地拿起来看。她站在他的身后,佯装与他同看。离得稍近了点,她闻得到他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这是你的父母?”他问。
王纯说:“是。”声音喑哑。他回头看看她,她笑笑。他放下照片,说,“该走了。”
她送他出去。两人同时伸手拉门时,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仿佛触电般,王纯的意志理智顷刻间崩溃了……
“别,王纯,别……”他的声音好像自天外传来。
她用更紧的环抱回答他,头上是他的下颏,耳畔是他擂鼓般的心跳。
他呻吟了。
小院里没人,家家门关着,几只蜜蜂在石榴树下自得其乐地忙碌。钟锐家门旁蜂窝煤炉上的水开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哨声,壶里的水熬得差不多了。东屋奶奶买菜回来,没进家门,先去把钟锐家的水壶提溜下来。炉膛里的煤已烧乏了,灰白灰白,没一点儿黑色,炉子的风门没封严。奶奶看看四周,没找着钟锐家放煤的地方,只好从自家夹了块煤压上,不然,这炉子不出半点钟就得灭了。东屋奶奶觉得,新来的这家人家,男人不像男人,连安炉子买煤这样的活都推给了老婆;女人也不像女人,埋汰!小孩儿拉了屎不说马上倒了,摆在窗根儿下,盆上面就盖了片硬纸壳,招来一群苍蝇“居”着,中午饭大伙都没敢上院里吃。开始谁都不知道盆里是什么,大夏天的,谁想得到啊。傍晚时,风吹掉了硬纸壳,才知道盆里敢情装的是小孩儿屎。那女的下班回来时,奶奶出面说了她。她态度倒挺好,说出的话奶奶不爱听。说她早晨忙,没来得及倒。合着别人没把屎留院里都是闲的!又说她以前一直住楼房,刚住平房还不习惯。住楼房,住楼房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还去住啊,住“院儿”,就得守院儿里的规矩!当然这些话奶奶没说,只是想想。奶奶这么边想边弄好了炉子,又给水壶灌上水,坐上,才开门拎菜进了自己家。
(四十七)